
陈姐把体温计摔在地板上那天,婆婆正往孩子嘴里塞嚼碎的蛋黄。
玻璃碴子溅到拖鞋边,她蹲下去捡,指尖被划破也没吭声。
孩子的哭声混着婆婆的念叨,像根细针,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。
我认识陈姐三年,她总说自己是 “佛系妈妈”。
朋友圈里全是孩子的笑脸,配文不是 “今日份小开心” 就是 “奶奶带娃超省心”。
直到上周她约我喝下午茶,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,我才知道那些笑脸背后藏着什么。
孩子刚满六个月时,陈姐买了本育儿手册。
扉页上写着 “科学喂养,耐心陪伴”,还没等她看完第一章,婆婆就把书收进了衣柜。
“我带大三个孩子,不比纸上写的管用?” 婆婆边说边往奶瓶里加米汤,“这才是正经粮食,奶粉哪有营养。”
展开剩余78%陈姐盯着奶瓶里浑浊的液体,手指攥得发白。
她想说婴儿一岁前不能吃盐,想说米汤营养密度不如奶粉。
话到嘴边又咽回去,换成一句轻飘飘的 “妈,您别太累了”。
那天晚上她翻出育儿手册,躲在卫生间里看,手机屏幕亮到凌晨两点。
第一次正面冲突发生在孩子八个月大时。
孩子发烧到 38.7℃,陈姐收拾好东西要去医院。
婆婆突然冲过来按住门,手里举着瓶白酒:“用这个擦身子,退得快。我儿子小时候就这样好的。”
酒精味刺得陈姐鼻子发酸,她刚要开口,就见婆婆把孩子搂进怀里。
“我还能害我孙子?这都是为你好趣炒股,省得你跑断腿。”
陈姐站在原地没动。
她看着婆婆用棉签蘸着白酒擦孩子的腋窝,看着孩子哭得浑身发抖。
丈夫在客厅刷手机,听见动静只喊了句 “妈有经验,听妈的”。
她转身进了厨房,对着水龙头发呆,冷水顺着指尖流进袖口,没觉得凉。
后来她学会了假装顺从。
婆婆说孩子要绑腿才长得直,她就找宽布带轻轻缠上,等婆婆走了再解开。
婆婆说辅食要加红糖补气血,她就表面答应,转头把糖水倒掉,重新做一份。
有次婆婆突袭,撞见她在换辅食,她赶紧笑着解释:“刚那份有点烫,我再做份凉的。”
最让她难熬的是去年冬天。
孩子出幼儿急疹,浑身起红疹,哭闹不止。
陈姐查了无数资料,知道这是正常过程,只需要物理降温就行。
婆婆却非要用艾草水给孩子泡澡,说能 “驱邪排毒”。
“你看这疹子,多吓人。再不听话,孩子烧坏了怎么办?” 婆婆把哭着的孩子往澡盆边拽。
陈姐伸手拦住,指尖都在抖。
她没敢看婆婆的眼睛,只盯着孩子湿透的衣领,声音轻得像蚊子叫:“妈,医生说不能沾水。”
“医生懂什么!” 婆婆一把推开她,“我这是为孩子好,你怎么不知好歹?”
丈夫刚好进门,见状皱着眉说:“陈姐你别任性,妈也是好心。”
那天晚上,陈姐抱着退烧的孩子坐在床边。
孩子睡熟了,小眉头还皱着。她摸着孩子后背的红疹,眼泪砸在床单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她翻出抽屉里的离婚协议,那是上个月就写好的,一直压在一袋速冻水饺下面。
冰箱里的水饺冻得硬邦邦,就像她此刻的心情,连哭都不敢出声。
第二天早上,她照样早起做早餐。
煎蛋煎得两面金黄,婆婆爱喝的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。
婆婆坐在餐桌前,还在说昨晚的事:“你看,泡了澡疹子是不是消了点?听我的准没错。”
陈姐点点头,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婆婆碗里,没说话。
鸡蛋黄流出来,像极了那天婆婆强行喂给孩子的嚼碎的蛋黄。
上周见面时,陈姐给我看她的手机相册。
里面有张照片,是孩子周岁那天拍的。
她站在最边上,嘴角笑着,眼睛却没焦点。婆婆抱着孩子坐在中间,笑得特别灿烂。
“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外人,”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奶茶,“连当妈的权利都要偷偷争取。”
临走时,她手机响了,是婆婆打来的。
她立刻挺直背,声音放软:“妈,怎么了?哦,好,我这就去买。”
挂了电话,她苦笑一下:“妈说孩子缺钙,让我去买钙片,说她问过楼下张阿姨,那牌子最管用。”
阳光照在她脸上,明明是暖的,却没驱散她眼底的疲惫。
她转身走向地铁站,背影不算孤单,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。
手里攥着手机,屏幕上还停留在育儿博主的科普页面 ——“一岁内婴儿无需额外补钙”。
风掀起她的衣角,她紧了紧外套,脚步没停趣炒股,也没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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